第348章 一元复始(1/2)

第348章 一元复始

元江浩浩江水,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滇西绕过,南流入海。

此地是江中段,两边都是高地,壁立千仞,危崖如斩。登高下望,波浪千里,涛声盈耳,山势僻险,人迹不到,端的景物雅秀,清旷绝俗。

“就是这里么?”高崖上树木掩映,老松盘旋,三个人影伫立其间,开口发问的便是郑八姑。

孟秋点点头,伸手一指对面,半山腰上,有百十亩平地,满是竹林,竹子都有碗口粗细,劲节凌云,干霄蔽日。天色甫明,朝墩初上之际,更觉浓翠。

其中有一个尼姑庵,占地不大不小,一片亩许院落,隐隐约约可见,当中是大殿,两旁各有配殿云房,俱是竹椽竹瓦。浅草如茵,奇杂植,簇拥着纸窗竹屋,甚是幽雅。

他道:“这便是大熊岭苦竹庵。早年郑癫仙不过是个小有名声的修士,因善攀附,与峨眉搭上了线,后来因其一手特殊的养虫本领,于元江取宝有益,得峨眉看中,乃至于被捧为‘七真’之一,名气越传越大,号称前辈高人。”

“这些我倒是有所耳闻。”郑八姑对这些个俗世虚名不感兴趣,单只问道:“只是不知,她那养虫的本领,是否便是你曾说过的,能够扯起广成金船的金蛛?”

“自然是此怪,否则峨眉哪里看得上她?”孟秋顿了顿,接着道:“广成大圣在飞升之前,将许多宝物,留在了一座金船宝库之中,号称金门至宝。

一直到前汉时候,此宝都藏在崆峒山腹,不知引起多少列代仙人觊觎。因禁制奇妙,纵使尝试了无穷方法,俱无一人得到。

后来毛公刘根,趁着地势变化,寻到一丝破绽,联合同道苦炼五火,烧山八十一日,破了封山灵符,眼看成功,忽有万千精怪,闻得古洞异香,知道山开,齐来抢夺。

结果精怪虽被众仙驱走,山腹中藏宝的金船,也从洞内飞出化去。众仙人追拦不及,仅各在洞中搜得了一两件无足重轻的宝物。

天下广大,名山胜地数不胜数,宝藏从此无踪。之后几千年,各路修士从未放弃,访问多年,也无人知道所在。

直到长眉真人横空出世,独占天下气运大半,才探得这广成金船,原来是落到了元江水眼之中。

这个宝库,原本就是又大又沉,重逾百万斤,一旦落入水眼千丈,便被地肺真磁之气吸住,只有下降,难于上升,既须法力高强,还得旷日持久,才能到手。

若是最开始出手,还有可能依仗法力,将之取出,但耽搁了太多年数,此宝逐渐沉落,已与地肺中的磁母相近,绝非人力所能及。

况且金船出世,动静太大,如有人仗着法力进入水眼,被人堵在外头,从旁暗算,虽未必就一定受陷在内,取宝自然是不能。

要是一个不小心,泄穿地气,引动真火为灾,煮沸江涛,非但自身难保,还要惹出空前大祸,造下莫大之孽。

若长眉真人在此界时间长些,或许真能现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手段,取得宝藏。无奈他得了消息之后,已临近飞升,只得将此事交待给玄真子、齐漱溟等,并告知金蛛织网这个法子,便匆匆离去。

莫看这金蛛名不见经传,其来历却直承上古,血脉古朴。因是天敌太多,又难养活,才渐消亡。惟有郑颠仙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对幼虫。

此怪若是成年,身子能大能小,所喷金银二丝,寻常法宝飞剑俱难将它斩断,吐丝成网,不惧元磁。且其口中呼吸之力,大到不可思议,便能借之以扯出金船。

是以峨眉安排郑颠仙,在这元江水眼不远处,建立了洞府,一边多予她宝物养育金蛛,一边着她仔细看守藏宝。

蓄养至今,金蛛将将成熟,能够拖动金船,峨眉外敌又几乎都被翦除,无人打扰。不出意料,必定会在近期过来,取走金船之中的藏宝。”

“峨眉还分得出精力来么?”此时陈玉凤修为也已至天仙,笑道:“十年数年前凝碧崖一战,他们虽然设下全套,逆转了魔佛勾结的局势,还反杀邓隐几人,但也损失了灭尘子这一门中支柱。

几年前,他们又联合佛门,最终攻破了星宿海,围杀了星宿魔君,逼得尸毗老人发誓闭门不出,这次是死了苦行头陀及元元老尼、屠龙师太等好几个长老。

原本还能做依仗的玄真子,两年前也利用九疑鼎,强行飞升而去,峨眉就只剩下齐漱溟和简冰如,连将灵翠峰和星宿海重新炼化为洞天的时间都不够,还能顾得上广成宝库?”

十几年过去,万年大劫临近,世间变化极大。

海外诸多岛屿,灵机完全断绝。修士不是逃来中土,就是躲藏起来,苟延残喘。

而中土也非乐土,除却赫赫有名的福地,大多数地方,灵气也极稀薄乃至于没有。

为数众多的修士,先是昆仑、武当、小南极光明境等小洞天遁走,继而经历了峨眉与五台之战、幻波池之战、魔佛与峨眉之争,大半都陨落。

剩下的一些,不是托庇在峨眉门下,就是哀求五福仙子孙询,于数年前,随着依还洞天一齐遁出此界。

“枯竹、卢妪渡劫身亡;西昆仑一战,星宿魔君和尊胜老秃驴同归于尽;天蒙禅师和红莲老魔虽无消息,但料想也无飞升的可能。”

孟秋道:“值此世间,还有谁是峨眉敌手?于他们而言,元江取宝,不过是信手为之,有何为难?”

郑八姑眉毛一挑,道:“莫非他们以为我们三个,都随着依还洞天而去,而不是驻留世间?”

孟秋冷静的道:“就算知道,但恐怕难猜测出,我和玉凤在短短的一二十年内,已然成就天仙。”

“玉凤倒是还好,自战胜优昙老尼之后,晋升只是时间问题,早一天晚一天都不奇怪。”郑八姑笑道:

“倒是你,不声不响,在地仙境界上还能突飞猛进,追上了我们,真是、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来说。”

“修仙不过百多年,立成天仙,可谓前无古人,后面想必也不会有来者。”陈玉凤接过话头,先是夸赞一句,继而道:

“只是这般情况,你却不愿提前引动天劫,飞升灵空仙界,未免有些任性。”

天仙之后,只要愿意,便可设法引动飞升之劫,渡过之后,便能飞升。

依照玄真子仅凭一个九疑鼎,就能强行飞升的情形来看,郑八姑和陈玉凤估摸着,孟秋神通更为广大,若是有心,飞升还要更为容易。

孟秋摇摇头道:“便是要走,也不急在这一时。况且我曾听极乐真人说过,这场大劫,也会波及到灵空仙界。其中凶险,更难预料,真要飞升,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。

而且我手里还有紫云宫洞天,若事有不谐,大不了凭借此宝,提前离开,总不至于与这方世界陪葬。”

“那是最坏的打算了。”郑八姑摇摇头,又道:“不过伱拿定了主意,我也没什么好劝的。”

先前还以为孟秋是不愿丢下她们两个,才推迟了飞升,眼下来看,分明了早有计划。

……

清风拂面,朝阳映辉。

十来天后,一团法光借着云团,从北面飞来。

孟秋早有准备,提前设下了隐匿的阵法,将三人身形遮掩。

光团盘旋了两圈,从天而降,落在了对面苦竹庵中,观其法力,正是峨眉玄功无疑。

很快对面就热闹起来,眼见着竹林里头,有大大小小的几十个人。

郑八姑不由冷笑道:“看来峨眉早就将广成金船视为囊中之物,否则怎么会叫一些小辈过来。刚才装模作样,又给谁看?”

“八姑有所不知,这是峨眉教导弟子的手段之一,以前都是让小辈顶在前面惹事,所谓高人躲在后头借机强取豪夺,美其名曰:历练。

当时强敌众多,这些小辈们还算低调。只是现今怕是没有敌手,也就不管不顾,做得粗糙罢了。”

陈玉凤对峨眉还算有些了解,皱着眉头道:“奇了怪了,大劫在即,地仙在外都不顶事,他们怎么还有闲心折腾这个?”

几人猜了一阵,想不明白,只得静静观察,多些戒备。

午间时分,又十几道剑光落下对面竹林,气势强横,乃是峨眉一干地仙,苦竹庵顿时热闹起来,偶尔笑声竟能透传过江。

孟秋三人仍自巍然不动,且更将气息收敛,风过亦无痕。

果不其然,到了傍晚,几道神识如同犁地一般,强横的从这片区域扫过,远去百里又往回,几个拉扯。

孟秋这才知道齐漱溟等几个峨眉天仙,已然悄无声息的来了此间。若非是他们怕有人埋伏,仔细探查了一番,否则都不会露出痕迹。

约莫两个时辰后,山间明月高悬,江上清风徐来。竹声簌簌,虫鸣叽叽,一派天然野趣。

正在这时,自大熊岭高崖汇入元江的一条溪流上,行来三只木舟,上面各坐两人,分别为诸葛警我、齐灵云、齐霞儿、齐金蝉、李英琼、周轻云六大峨眉弟子。

木舟到了尽头,也不停歇,直似鱼跃龙门般由来路自行跳出十丈,落往江面。

才飞半空,舟底忽然涌起飞涛,连舟带水凌空飞驶,其疾如箭,坠入江心,沉时四外的水纷纷奔避,环舟丈许自成空洞,舟过上面的水随即自合。

片刻后,从苦竹庵中飞出几道剑光,正在木舟之上。为首的妙一夫人荀兰英抖手打下一片光霞,笼罩江面,将上下隔断。

三只木舟也分成品字形,相隔三四丈,按部位排开。左右两边船舱爬出两只硕大的蜘蛛,背上金灿灿的,飞向水面箕踞,目闪奇光,注定水底,各将口一张,那亮晶晶粗如儿臂的珠丝,便如银涛也似直向江心水底射去。

一炷香的功夫后,两只金蛛所喷蛛丝已渐停止,估量江底金船已被网住,待要升起。

这时两蛛怪叫几声,停了拉扯。船上齐灵云几个,连忙从百宝囊中飞出一颗颗的黑果子,排成一条线,正是能增长精力的七禽毒果。

金蛛张开怪嘴,猛吞一阵,吃了有才四五十个,不见再送,急得大叫起来,声如夜枭。

齐灵云连声呵斥,这才叫它们听话,又继续发力。只是这会比去时候慢得多,蛛丝一点点的往回拉扯。

忽然天空现出一道红光,直朝着木舟落下来,气势极为惊人。

“孽障,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守承诺!”一道金光从竹林中飞将出来,迎着红光。

两两相撞,金光往后一退,现出白眉禅师来。红光也停顿下来,尸毗老人从中迈出,高声道:

“坐困亦死,出手说不得尚有一线生机,如何能不来?”

魔教失了星宿海之后,也曾费尽心思寻求另外一个洞天。无奈何拖得太晚,众多势力如五台派等,但有能力的,早就将所剩洞天一扫而空,匆忙逃离。

这等情形下,尸毗老人哪里还顾得上心魔之誓,毕竟违背誓言顶多不能飞升,而一旦等到万年大劫到来,此界绝灵,他这等老修士失了修为,顷刻就要化成一具枯骨。

“秃贼,你教搜刮多年,洞天定然不缺,现今仍旧不走,是收了峨眉什么好处?”

尸毗老人冷声几句,目光一扫,齐灵云几个仍旧从容指挥金蛛拉动金船,似乎有恃无恐。

他感应了一番,找不到人,不由心中一凛,脸上还是镇定,缓缓的道:“莫非,你们仍旧在做那地上佛国的美梦,要趁机将此界众生奴役?”

白眉禅师默念一句佛号,竟也不否认。

藏在暗处的孟秋,暗里嘿然一笑,道:“这帮秃贼,赌性可真是不小。这个时候,还要搏上一搏。”

地上佛国之事,并非没有先例。

当年佛祖还是个正常的修士,虽然修为极高,名头也广,但也称不上盖压同代,与之能够相提并论的,也有那么一两个。

此等才情,固然极高,可面对飞升之劫,一样是殊无把握。

亏得他另辟蹊径,硬生生由自身修炼道路,结合巫道、神道法门,多番计较,创出佛门修炼大道来。

他将西南一隅,化作佛国,集千万众生智慧,融于一身,打破枷锁,资质悟性暴涨,一跃而成为数千年一遇的天纵之才,成功渡劫飞升,化作一方教主。

有此例在前,由不得其他修士不心动。后来各种教派纷纷兴起,聚拢信仰,将人间折腾得乌烟瘴气、民不聊生。

不仅凡人遭劫,修行界也是为抢地盘,各自争斗不休。便是无心此道的修士,也被一一卷入其中,不得不结团自保。

好在这等动乱,只持续了不到百年,才给人间留下一线生机。

前期学着佛祖聚拢信仰的几个天仙,先后疯魔,自毁而死。众修士这才知道,以神化仙的道路,并非人人能走。

由是这场闹剧,兴起的快,消亡的更快。

不过佛门倒是趁机一跃而起,吸引了众多修士的加入,意欲得到佛祖成道的方法。

除此之外,各方的势力也保留了不少,形成了后来的其他门派,不少存续下来,一直到了如今大劫兴起,才消失或离开。

自佛祖之后,佛教从未断绝在人间演化佛国的念头,但受众多门派阻挠,一直未能成功。

但事到如今,此界修士万不存一,佛门明白这是最好的时候。机会就在眼前,只要有峨眉默许,还有谁能阻止?

尸毗老人正是看明白此节,冷笑道:“不过末法时代,灵感不存。纵然你们得了众生信奉,又拿什么来聚拢信仰,演化佛国?不过水中捞月,一场泡影而已。”

“谁说不行?”一阵清辉闪动,现出一个人影来。

面对来人,孟秋倒不觉得多诧异,只是看着对方光溜溜的脑袋和一身装扮,眉头一挑。

“灭尘子!你竟然没有死!”尸毗老人倒是大吃了一惊,更加戒备起来。

来人正是死在峨眉山一战的灭尘子,神色淡然,道:“灭尘子已是过去,贫僧现为晓月。”

“这个时候,你居然投身佛门?莫不是猪油蒙了心。”尸毗老人刚讽刺完一句,忽然惊觉,定睛一看,不由得大叫一声道:

“你躯壳已失,如何复原?不对,你现下依旧没有肉身,还是一团元神!”

他心里腾起万丈惊涛,脸上也维持不住表情,实在是眼前所见太过匪夷所思。

世上竟然有元神能够离开肉身,独立于世!

事实上非但是尸毗老人,哪怕是早知道此事的其他修士,如白眉禅师、齐漱溟等,至今也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

唯有孟秋知道灭尘子一身功法详情,才要淡定许多。

灭尘子不理会众人,朝着半空一点头,道:“敌人已至,只需灭杀他们,广成金船唾手可得。峨眉便能借此宝隐于天外,长存驻世。

而这人间,也要依诺由佛门统率,收割信仰。”

“自然如此。”齐漱溟从虚空中走出来应答,简冰如也不声不响的在另一边现出身形。

尸毗老人心情骤然沉重许多。

照着他的计较,峨眉加上佛门,也只三个天仙,的确是比魔教多出一位,但算来无论齐漱溟还是白眉和尚,功力虽高,但毕竟成道年限不长,算是晚辈。

尸毗老人虽然以一敌二的能力,但自忖要是真拼起命来,魔教固然全灭,对方绝对要损失惨重。当前情形下,对方必胜无疑,自然不会冒险。

可眼下多出一个灭尘子,以四对二,魔教再怎么挣扎也无用。

想到这里,他暗中下定决心,便要出手打翻江中木舟,诛杀两只,使广成金船永沉地窍,然后再寻仇敌拼命,己方固然万劫不复,也不让敌人好过。

这时,灭尘子略略抬头,却不看尸毗老人,朗声道:“孟秋道友,这个时候了,何必躲躲藏藏,不妨出来一见!”

白眉和尚悚然一惊,道:“孟秋,他还没走么?”

多年前此人以地仙之姿,就能匹敌天仙,现在神通还不知道增长到了什么程度,若是敌人,今日之事绝难善了。

齐漱溟也微微眯起眼睛,左右打量,暗自戒备。

“果然瞒不过你。”孟秋轻笑一声,法光一闪,与同伴显露在半空中。

峨眉、佛门、魔教三方天仙自然认得出郑八姑、陈玉凤的境界,心里俱是一沉。

“你已然天仙了?”灭尘子有些诧异。

孟秋笑笑,道:“上次便说过,再见面时,亦是同道中人,总算没有食言。”

灭尘子道:“如你这般晋升速度,这种天资,古今无双。可惜生不逢时,若非大劫降临,定会光耀世间,流传万古。”

孟秋却不以为然的道:“虚名于我如浮云,惟求逍遥而已。”

“逍遥?”灭尘子摇摇头,笑道:“世间哪有逍遥之处,不过是一个苦海到另一个苦海罢了。”

他又叹了句,道:“苦海无边,回头或许有岸。”目光炯炯,朝着孟秋照来。

孟秋轻笑一声,伸手一指元江江心,都:“苦海有边无边,重要乘船试试才知道。”

“果然。”众人心道:“早不来晚不来,他们就是冲着广成金船而来。”

齐漱溟和白眉禅师对视一眼,正待说话,却听尸毗老人骤然开口道:

“孟道友,你欲脱离苦海,而我等只为求一条活路,所求并不冲突。敌人势大,不若联手,如何?”

他素知孟秋明智,也不去多分析当下局势,只略略说起,便转为提议联手。

齐漱溟神色一凛,看向灭尘子。后者缓缓开口道:“孟道友,尸毗之言,你可相信?”

“我亦知魔教反复无常,言辞不能服人。”尸毗老人抢先开口,道:

“但事到如今,大劫临近,我等已无退路,惟有防守一搏。成与不成,全凭道友一言而决。”

两边如果合流,就有五位天仙。再加上孟秋和尸毗老人超出同侪的修为,元江之战,他们胜利的把握极大。

简冰如按捺不住,想要开口,齐漱溟却是一伸手拦住,微微摇头示意。

而另一边灭尘子也不说话,白眉禅师也只是静静念佛。

全场目光都落在孟秋身上,等他做出决定。包括底下的峨眉弟子,全都屏住呼吸,不敢发出半点声音。

齐灵云、周轻云几个见过孟秋落魄时候模样的人,神色复杂。

当年她们还是天之骄子的时候,面前这位不过是散修出身的无名小卒,虽然也给峨眉造成了一点麻烦,但也不过是芥藓之疾,无足轻重。

孰料弹指岁月,孟秋这会如同众星拱月,光辉遍及天下。

尸毗老人、白眉禅师、灭尘子、齐漱溟,当世顶尖,赫赫大名的人物,无论正邪,都要小心翼翼的应付,不敢丝毫大意。

其一个决定,甚至能够决定这一方天地的走向,威势当真是强到无以复加,自己几个都无法入得他眼。

孟秋此时怎会理会得齐灵云等人,只轻声道:“若我不愿联手,尸毗道友是否打算直穿水底,倒翻地肺,将元磁真气点燃,把全江化为火海,使金船永沉地窍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尸毗老人毫不犹豫,点头道:“魔门若是不能保留,这天下也都没存在的必要。

要是在灰飞烟灭之时,还能带着一个个的天之骄子,法力全失,亲眼见着自己腐朽,那我等更能含笑而去。”

哪怕损人不利己,对于魔门而言,也并非不能接受的事。

“若是如此,似乎我等也别无可选。”孟秋气势一震,长身而起,朗声道:“时间不多了,动手吧!

只需将这四个峨眉业障、佛门秃贼诛灭,星宿海便任由贵派领受。”

他呼喝一声,清玄剑脱手而出,直奔齐漱溟而去。番天印落往灭尘子处,同时手一翻,昊天镜拿在手中,蓄势待发。

剑声隆隆,如高崖下瀑,云雷覆地;剑光冲天,似天星落坠,彩光耀眼,日里出虹。

电也不及,倏然来到齐漱溟的身前十丈,转瞬可及。

这一击骤然而发,石破天惊,换做场上任意一人,都不能逃脱,顷刻殒命。

然而齐漱溟堂堂天下第一派的掌教,承长眉之道统,禀峨眉之气运,多年唯我独尊,采天之灵气地之精华,境界虽不高,但精气神早就打磨得圆满无缺。

念随行动,早有一青一紫两道剑光交替而出,拦截在前。

正是峨眉至宝紫青双剑,今时今日,惟有在他手里,这两柄绝顶飞剑才能绽放光华。

与此同时,青光自从身上涌现,一座通体碧绿的小小山峰,涌出头顶,晃眼间大及十丈,垂下一层光膜,如水帘一样,将自己护在里头。

这边清玄剑和齐漱溟过了一招,另一边番天印覆压到了一半,却被一座古怪的石碑拦截在空中,不得下落。

无论五色神光还是阴阳元磁之气,一旦激发开来,落到石碑周围,都如同泥牛入海,毫无踪迹。

两门通天神技固然天下绝伦,但一样属于灵力法术,都要为灭尘子从东岳绝顶取得的无字丰碑所克制。

“想不到道友舍弃躯体,以元神独存于世之后,竟能驱动这件至宝的全部威力。”孟秋偷袭不成,也不在意,任是加紧催动法力,一连串的攻击,铺天盖地。

郑八姑、陈玉凤以及尸毗老人、方初凤只迟了一瞬,便跟着出手。

前两人攻向简冰如,后二魔杀往白眉禅师。

南明离火剑焰光勃发,拖曳着长长的红光斩去。其炽烈之处,蒸得元江江水也腾起大雾。

郑八姑并不收敛威势,直激得江心木舟上的两只金蛛瑟瑟发动,几不能出力拖动蛛丝。

江底广成金船骤然一沉,宝光晃动不止,引得江水剧烈翻腾,如同煮沸。

“哼!”简冰如重哼一声,翻手一甩,九疑鼎脱手而出,鼎盖往上掀开,鼎腹飞出一道五色烟云,将南明离火剑光裹住。

虽然郑八姑催动神剑,在烟云中翻腾不止。但九疑鼎毕竟是更高一筹的法宝,一时火光受束,难以挣脱。

陈玉凤轻喝一声,催动日月五星轮,火光、寒光、磁光,大小三轮奇光尽出。

日轮居左,月轮在右,星轮四散,日月星同天,煞是奇观。

紧接着日月大光,星星点点由内而外的变化。外边洁白一片,寒意刺骨逼人;内里却是炽烈而黑,望之择人欲噬。

只是一晃,星光同时摇落,直坠而下,泛滥成暴雨,又如同受了什么牵引,尽数往简冰如处砸来,绚烂到了极点。

“哼,声势倒是不小!”简冰如一催九疑鼎,鼎盖上那怪兽活了过来,扑腾而出,见风而涨,瞬间长到山岳般大小,仰天嘶吼一声,张开大口,用力一吸,星光尽入口中。

此时两人都不吝惜法力,星光不绝,怪兽亦是吞咽不绝,无止无尽。

两处僵持,尸毗老人自觉机会来了,身形一晃,作十丈大小,手拿兵刃法器,直奔白眉禅师。

已是拼命时刻,他顾不得躯体受损会伤及本源,全然舍弃法术,欲要以肉搏定高低。

白眉禅师乃是凡间武林大豪,虽受张三丰点化而成道,但豪气一直不减。

若是平时,定然以武道相陪。但这会的形势,容不得他任性。

只见他后退一步,单手拉住颈间佛珠一扯,一十八团慧光浮起,宝相明辉,朗若日星,正是佛门四宝之一的牟尼珠。

此宝飞在头顶,化成房子般大小,呼啸而出,连珠似的砸往尸毗老人。

老人挑走一颗,又来一颗,连绵不绝,一时不能前进。

他也不心慌,暗里传音。边上走出方初凤,往前一迈步,一人分成三人。

初凤居中,左右赫然是二凤和三凤,同时掐诀,中金左紫右黑,三种法光齐出。

金光破法、紫光销骨、黑光噬魂,一挨之下,躯体、元神连同真灵,都要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
白眉禅师自然识得这等魔教大法,不敢大意,将手一翻,一盏六寸多高、形式奇古的油灯出现。

灯大仅如豆,发时色作青莹,往外一扩,便将魔光拦截在外。

尸毗老人认出是佛门至宝心灯,又名散檠,暗骂一声,又愤恨不已。

佛门各派虽因理念不同,大有纠纷,但关键时候,还是能够团结一致。而魔门人人自私,各重其宝,绝无可能援助他人。

阿修罗道并非没有至宝,只是尸毗老人为了门中多出一个天仙,将之用来造就了方初凤。

其余血海道和天魔道,那是宁可至宝跟着天劫一块毁损,也不愿留下。

三处九位天仙,各有其敌,一时均势。

元江又重新恢复了平静。

齐灵云、李英琼等这才缓过劲,不需门中长辈提醒,连忙投喂蛛粮,安抚金蛛。

两条蛛丝粗如人臂,每蛛不下百十根,白光如雪,银索也似,又劲又直,分注水内。

过得片刻,再隔护江光层下视,水底宝光上烛霄汉,隐隐可见一团金光裹着巨物往升起。

眼见金船已快吸出水面,峨眉众人又是紧张又是欣喜。

齐漱溟、灭尘子、白眉禅师、简冰如四人知道到了关键时刻,越发小心,一意御使手中至宝,不露丝毫破绽。

尸毗老人环视四周,孟秋自不必说;郑八姑、陈玉凤后生晚辈,能抗衡九疑鼎这等绝顶至宝,已经不易。

此刻能破局者,惟有自己这边。一想到先前放下以一敌二的大话,心中又羞又躁,大喝一声,将身一摇,背上又生出四支胳膊,左右双肩各长出一个头来。

中间本来的面目得极凶恶,颔下一绺白胡须,嘴里念动不已;左边头颅脸色绀青,面如满月,目若绽开的莲瓣;右边首脑额生三眼,头发盘成犄角形,肌肤呈灰色。

这三个模样,正是当初邓隐在峨眉山凝碧崖布下的血海大阵中的三魔神。

此刻由尸毗老人以阿修罗道至高法门三头六臂演化出来,威力自然是极为巨大,举手投足之间,就有阵阵威势迸发出来。

牟尼珠被六臂手中的兵刃打得连连倒退,老人也步步紧逼,直奔白眉禅师,不过几个呼吸,就到了跟前。

危机临近,同伴也无力救援,白眉禅师心一横,豪气重生,正待拼命,忽然耳边传来几声传音,眉头微皱,心头气卸,只得暗叹一声,伸手一招,九颗牟尼珠回到面前,重新缩小到指头大小。

他捏住一颗,往掌中心灯焰光中一放,砰的一下,灯芯如同吸满了油一般,骤然光明大盛,将自己和两个敌人,都笼罩在内。

尸毗老人顿觉身上一重,好似背着五岳一样,不由得微微弯腰,浑身的力气也少了三分,出手比之前轻了许多,一半的精力都在和压力对抗。

他往前一挣,白眉禅师便往后一退,速度稍快,三番两次,令人追之不及。

尸毗老人心头微怒,但也不失细致,少了一眼心灯焰芯中明显缩小的牟尼珠,冷哼一声道:“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。”

话音刚落,“噼啪”一声,这颗牟尼珠便裂了开来,碎成几块,只一烧,便消失无踪。

白眉禅师面无表情,将早准备好的另一颗牟尼珠,塞入灯焰中。

简冰如催动九疑鼎,仍旧压制着郑八姑和陈玉凤。

孟秋左右牵制着齐漱溟和灭尘子,各有至宝,不敢轻举妄动。对面似乎也无进攻的心思,维持原状。

这般拖延之下,元江上先起变化。随听一片轻雷之声,两只金蛛怒叫越厉,转为凄厉。

晃眼之间,轰隆一声巨响,金光耀眼生,那条藏有前古至宝的广成金船,已由江波中飞舞而上。

江面上雪涛千丈,骇浪壁立如山。当中数百根银链,网起一条数丈长短,形状奇古的金船,只觉霞光万道,金芒射目,隔着一层光网看不真切。

广成金船出了江面,受了天地之力,与江底元磁达成平衡,若无外力,再也不会落下。不过元磁之力依旧强盛无比,纵使合在场所有天仙之力,也不能移动分毫。

齐灵云、李英琼等大喜,不去理会奄奄一息的两只金蛛,身形化电,往金船中激射。

“哪有这般容易!”孟秋轻笑一声,屈指一弹,一点灰芒落下,顷刻至于江面,分成百点,往峨眉弟子身上撞去。

灭尘子和齐漱溟都认出是太乙神雷,脸色一变,喝道:“速退!”各出手段。

三股法力在空中相撞,一道绝大的气势从中间往外扩去,如同狂风一样,吹得齐灵云、李英琼等东倒西歪,撞向左右两岸。

“只是余波我都经受不住。”齐灵云死里逃生,脸色发白,喃喃自语,心里沮丧至极,再无半点不服气和争雄之心。

孟秋前招既出,后招接踵而至,又发神雷,往齐漱溟和灭尘子打去。接着也不管结果如何,瞬间收起番天印和清玄剑,人剑合一,冲着广成金船而去。

对面两人也不落后,同样身形化光,急转而下。

另一边的郑八姑、陈玉凤却骤然收手,退往一边。简冰如从容收起九疑鼎,并不追击。

尸毗老人猛然出力,六臂连锤几下,打爆了一颗牟尼珠,却是长叹一声,心头又是急怒,又是无奈。

他如何不知道另外三个盟友并未使出全力,无论敌我,只他魔教一家拼命。

只是其他两方,纵然得不到广成金船,也早有退路。唯独魔教,寄予厚望的星宿海被夺走之后,再也没得到哪怕一个小洞天替代。

如果今天他们不拼命出力,不能表现出价值,那可就真正死无葬身之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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